【114性別論壇(三)】《被遺忘的後方---女性在戰亂中的逃生與成家》
※時間Time:2025/3/25 (Tues.)18:30~21:00
※地點Place:學生活動中心B1 國際會議廳第一演講室
※與談人Panelists:
★萬蓓琪(本紀錄片導演)
★王秀雲(國立成功大學醫學系人文暨社會醫學科教授)
★張逸萍(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助理)
★講座摘要紀錄
蓓琪導演:這部片以口述訪談為主,是跟一般紀錄片很不一樣的地方。我是南藝畢業的,我畢業的作品就是拍我的家人。有兩個面向:20年後想要在這個題目做什麼,還有現在的台灣還想要知道1949的什麼?當時非常掙扎,其實很不想碰這個題目,不管是跟家人的關係還是族群的激化。起初有一些訪談影片片段拍攝效果不太佳,甚至晃動的片段都是用陽春的工具如手機在旁邊用攝影代替錄音(秀雲老師也有幫忙擔任手機攝影手),得到了超過2000頁的逐字稿和一個硬碟,想說這到底誰會看得下去?不知道到底要講什麼?也記不起來誰是誰,看太多有一種快被附身的感覺,後來因為家庭社會學給了自己新的想法,漢娜鄂蘭也給了自己出路。這個訪談嚴守了家庭社會學的界線,張晉芬老師在裡面講了很重要的一點,就是不想再做那些有名的人,他要看到的是平凡小人物的故事也很精彩,就跟我們家一樣,我們不是所謂的「高級外省人」,我們就是一般的外省人,連眷村都沒分到,不像大家都以為外省人只有一種人,就是高級外省人,這是我為什麼會想要加入。
秀雲老師:我好幾次跟蓓琪導演講這個片子的時候,畫面比較小的那些畫面都是我掌鏡的,因為在南部。還有一開始有一個倒過來的鏡頭,我就在想可能是我幹的,很不專業吧,哈哈哈。一方面呼應導演講的,外省人有很多種,但在1949之後他們就變成一種人,很少看到他們的異質性。台灣的主體性出現的時候外省人也常被批評是高級外省人,都是菁英,但他們不該被扁平化。最後看到晉芬老師講到他們都是台灣史的一部分,我其實覺得很感人。我自己就是研究歷史的,我們可以把台灣史做得很大,也可以做得很小,兼容並續包含更多面向。有一句話你們應該有聽過,所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。對身處不同時代的人我們一定會有不同的角度去觀看,但要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採取這樣的角度,而不是跟著主流跑,應該要勇敢面對。
逸萍研究員:我不知道大家身邊有沒有住眷村的人,小時候我就可以感受得到他們和我們不太一樣,後來在國內政治才會感受到這個切口被撕開來了。我自己剛接觸這個研究的時候覺得很新奇,也學到了很多。晉芬老師過去關注的是性別跟勞動,我們這部片的名字叫「被遺忘的後方」,這個「後方」指的不只是後,還有相對前線的後方,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這些軍人會跟著國民政府一起過來。家庭主婦在家裡從事的是無償的勞動,提供了很大的支持,我們也可以在這群人看到這樣的狀況,所以片名的「後方」更強調的是平凡女性的身影。
QA
Q1.片中的觀點還是比較單一,不知道導演有沒有什麼回應或看法?
A1. 蓓琪導演:有兩點回應:花了很多力氣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故事和歷史,大量的照片是國家檔案局和我家,包括軍眷和老蔣(蔣介石)的,因為那個年代沒有傳單,照片就是一種宣傳。那個時候台灣的新聞片其實還沒開始拍攝。痛恨老蔣這個部分是一個很令人心痛的陳述,沒辦法對外省來台第一代的人討論認同的問題,因為那是他們出生的地方,這個問題在他們身上是無解的。我家也是一樣,我媽媽來的時候是2歲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對一個2歲的地方有認同?能不能做到平衡我覺得非常困難。我在這部片保留了一個形式,一開始大家都會說自己是誰,還被說很像在審訊犯人。我希望大家可以換位思考,如果你是經歷過這些經驗的人,你會怎麼說這件事情?一個人怎麼說事情其實沒有對錯,你要去看他的經歷。
我滿可以聽各種鄉音的,所以我都聽得懂,在剪接的過程裡我發現有一種親密感,可能是因為很久沒有人問他們這種問題了,現在回頭看這個感覺非常可貴,這是我們再訪問一次做不到的。第一次正式拍攝就是去晉芬老師他家,他初始的資料講得非常精彩,他們兩個是唯二有看到交火的。那天大家都非常緊張,因為他已經不說話了,但晉芬媽媽的狀態不是不能講是不想講,拍紀錄片的人常會遇到這種艱困時刻。消化完所有資料之後我一直很想做不記得這件事情,我就寫了很多東西要跟晉芬老師討論。忘記這件事情有很多層面可以討論,也有像漢娜鄂蘭說的,如果不被記得就是真的忘記。其實這部片的製作過程真的很不容易,我們在走一條很艱困的路。
秀雲老師:在做口述歷史的人很常被拒絕,有個朋友的媽媽是外省人,但他從來不想要回想過去的事情,不過不知道為什麼。我有一個老師是猶太人二代,猶太人移民到美國之前會先到一個小島,過一陣子才可以進入陸地,歷史就有記載那是一段很恐怖的經驗。我的老師一直很想要訪問他的媽媽,但一直沒辦法,因為媽媽不肯講,所以你不能預設每個人都會講,會有很多不同的情境。
逸萍研究員:在訪問的時候大部分人是75歲到90歲之間,我們在訪問前晉芬也會列很簡單的訪綱,總共有30題,事先會提供給受訪者,因為對陌生人來訪問,若事先提供訪綱,可以減緩他們的緊張,也可以讓他們先去回想自己的過去,會先準備好,也會準備好地圖,讓受訪者看到地圖就覺得有親近感,願意再多講一些。蓓琪導演後來拿到的資料有些是不能用的,他也很辛苦的要去把故事補完整,像是自己做動畫、找了很多歷史畫面。那些老人的生命力退化得很快,特別是在COVID過後,所以2023年那時候可以訪問到的人也很有限,非常可惜,很謝謝萬導演把故事完整講出來。
蓓琪導演: 4.27早上9點會在公共電視首播,也會在公視+放一年,然後也會在YOUTUBE上公開,因為希望更多人可以看到,覺得電影是研究者和外界溝通的橋樑。
Q2.會用戰後的新住民來稱呼自己外省的身份
A2.秀雲老師:我滿同意他的說法,現在2025已經很少聽到外省這樣的說法了,這也有很多原因,包括第二第三代之後也很難稱呼他們外省。
Q3.如果去訪問的是一群老兵會有什麼不一樣?
A3.秀雲老師:女人的紀錄片就會有人問怎麼沒有問丈夫、兒子的講法,那為什麼男人的紀錄片就不會有人問他太太的說法?大部分歷史和作品已經聚焦在男人了,如果去訪問男人,他們肯定會說很多關於自己職業的事,很少會講到他們的家庭和孩子,當然具體的內容還是要去訪問才會知道。
蓓琪導演:關於戰爭的故事裡有士兵有編號有戰場,但很少會談到女人。我們長期在幫台史博做年長女性的口述歷史,很常遇到的問題是先生會堅持要在旁邊聽,訪問就會很常被打斷。早期的口述歷史會說女性的口述歷史充滿著破碎和不正確,我認為這句話也要重新思考。之所以女性的歷史值得被看見是因為他長期不受重視。我即使也覺得,就算我們只是普通的外省人,我們也有得到相對好的資本,像是有得到房子這件事,對於當時的本省人來說也是很大的剝奪。比較沒有花力氣著重在生活有多辛苦,因為大家都很辛苦。這部片想要溝通的是年輕一輩的,還有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人來感受這些阿姨們經歷過什麼事。
Q4.在種族融合的部分沒有解方,只能透過教育讓我們的不同種族互相尊重,不要有逾矩的作為。
A4.主持人:這也是辦這個影展很重要的原因,繼續努力。
Q5.贊不贊同歷史是執政者寫的這句話,不要牽扯到政治,小老百姓如何有正確的史觀?
A5. 蓓琪導演:口述歷史是沒有被寫進歷史的人發聲的管道,當然他有很多方法上需要注意的問題。至於是否有正確的歷史這件事,正確有很大的問題,我們如何定義正確,是否有正確的歷史存在是值得討論的問題。
秀雲老師:我也常覺得我們在做的事跟紀錄片導演很像,我們在做的事是把歷史民主化。我們看官方的歷史都要很小心,因為那個很多都是業績,如何解讀要靠自己的判斷力和思考力。其實大家都可以做口述歷史,入門的門檻很低,像是戶口名簿就有很多歷史可以看,像我從小就很好奇,有個夭折一半小孩的阿嬤是什麼心情,可惜來不惜訪問,我們身邊有很多值得挖掘的歷史,只要我們有興趣就可以去做,這樣比起執政者寫的歷史又多一個選項,有判斷力的人自然會去做選擇。